儿时的欢乐多,趣事也多。很难想象,我这样一个文绉绉的人还做过小生意呢。有那么一段时间,我和二大爷的儿子一起走街串巷卖冰棍,还和村里其他小伙伴一起去卖过 。
那段时间,我和同岁的小堂哥一起去县城附近批发冰棍,回来后各自下村去吆喝。
一般都是去附近的村,半个晌午几十根冰棍就能卖完,然后顶着火辣的大太阳回自己家。
从那时起,我就知道自己对做生意没兴趣,也没有天赋。卖冰棍的主意是我提的。有一天,我看到街上有同龄的小孩蹬着自行车,到处大声吆喝“冰棍,冰棍,五毛一根,又凉又甜,快来买呀。”当时,觉得这么小年纪都独当一面能自己挣钱了,挺神气的。
我跟父亲说,“我想去卖冰棍。”父亲觉得我年龄太小,才十一二岁,没有答应我。
后来我就拉来一个小伙伴,就是我二大爷的儿子,我们可以结伴去卖冰棍。二大爷满口答应,意思是“就当是小孩跑着玩了,反正闲着也没啥事。”父亲这才同意。
他给我做了一个小木箱,底层铺上棉花垫,四周用塑料纸裹着,上面有盖子,冰棍装进去后,还有个棉花垫子可以盖住冰棍,用来保持低温,不让冰棍因为天热化成水。
那时我早已经学会骑自行车了。以前的自行车都是有横梁的,小孩个子矮,一般都是把腿从横梁下套到车子的另一边去蹬车子。高级一点的,是走“上路”,像大人一样坐到车座上,先右脚蹬左蹬,车子“发动”并有一定平稳性后,左脚从地上起来蹬着轮盘突出的地方,右脚立刻空出来左从横梁上跨过去,勾到右边脚蹬子,踏好后,往前“嘎嘎”的用力蹬,而且只蹬一半,就那么反复着,车儿就往前快速的走了。
我是个后知后觉的小孩,做啥事都比别人慢。学自行车时,大大爷家的堂姐、二大爷家的堂哥,我们三个是一起学的,他们学的总是比我快,我也只有羡慕他们的份儿。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,自行车算是学会了。
所以父亲那会担心的不是我能不能把冰棍给卖出去,他担心的是我能不能把小木箱给驮好,自己也不摔着。
抱着试试的态度,他带着我和堂哥到县城附近一个叫郭台儿的村的地方去批发冰棍。这个村离县城近点,有个大型的冷库,因此有几家搞冰棍雪糕批发的在这里。
父亲教我和堂哥如何把冰棍放到木箱里,然后用厚垫子盖好,盖上盖儿,又说了说如何把解开的绳子再把木箱子牢牢的绑好,路上遇到颠簸时,要记得手扶一下箱子。细节有很多,他都一一嘱咐了我和堂哥。堂哥是属于机灵型的,小技巧一学就会,我属于那种很难开窍的,因此,父亲走之前,嘱咐堂哥跟我一块跑村,别走散了。
“卖冰棍,卖冰棍了!”堂哥进村就开始喊,他真是脸皮比我厚啊,都不用别人教。
“……”我跟在堂哥车后,推着笨重的车子,支支吾吾的,吆喝不出来。哼出来几声,也毫无生气,没有范儿不说,声音小得蚊子应该听得到。
一会工夫,已经有几个村民和小孩闻声赶来,停在我们的车子前。
“多少钱一个?”
“五毛。一块钱三个。”
“我要袋的。”那会农村已经有方块袋一样的冰棍了,还很受欢迎,我和堂哥都进了十几块。
半个村下来,他全卖完了。沾了堂哥的光,我的也消去了一大半。他又帮我吆喝了一会,剩下的冰棍也卖完了。
简直是旗开得胜啊。我们骑着车,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开心地笑着,一边大声聊天,兴奋得要命。
晚上父亲从房班(农村里的建筑队)上回来,问我今天冰棍卖的咋样。
我一五一十地给他说了白天的事。父亲听了有点吃惊,夸我们说,“你们俩还不赖。”
又说:“不过不能骄傲啊,这买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,可学的还多着哩。”母亲也说,“不行就算了吧,这么热的天,跑来跑去的,还不如傍黑儿的时候去放放羊(小时候家里经常养些猪羊、鸡鸭等小动物)。”
我当时最不乐意的就是去放羊了,不是我不喜欢羊,而是家里那几只羊跟别人家的不一样,吃草时也不好好吃,到处乱跑。放羊时我不能放下心和小伙伴去玩,要一直盯着它们,感觉挺麻烦的,所以渐渐的我就不喜欢放它们了。
我一口回绝母亲的提议,“我还想去卖冰棍,再给我点零钱吧。”
母亲笑了,说,“行,今天挣了好几块钱呢,零钱都给你做本钱,不过要放好啊,别弄丢了。”我满口答应,乐滋滋地接过一大把零钱,又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裤兜里。这可是明天的本钱啊,我可得小心点放着。
真正的考验来了。我和堂哥分开去吆喝,他去村东我去村西。
因为有了第一天的鼓舞,我嗓门也大了一些,推着车喊啊喊,奇怪了,天照样很热,怎么就没几个人出来吃我的冰棍呢?快到晌午了,几十只冰棍还有一半。这咋办,我停下车,抹着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。天太热了,冰棍有些已经是半融化状态,再过一两个小时估计给人家拿出来的就成冰水儿了!
一眼看见堂哥骑着车过来了,身后的空箱子咚咚的响着。我们约好差不多这个时候到这个小庙前会合。
他一脸的洋洋得意,从自行车上跳下来,高声说,“今天买冰棍的人真多啊,一晌午又卖完了。”这不是明显打击我吗,相互比较是人的天性,他的得意是有道理的,在卖冰棍的本事上我确实没他厉害。
我抹了一把汗,“卖这么快啊,我还有一半呢,咋回事啊,为什么我卖不动啊?”
堂哥看了看我的木箱,咧咧嘴说,“你这个箱子太难看了,你看我这个,外面用花纹纸包着,看着也干净,等再卖几天攒够钱了我再换个泡沫箱,又轻又大还好看,买冰棍的人指定更多。”
我觉得有道理,“哦,原来毛病在箱子这里啊,确实有点不上档次。回去我也学学你,让我爹给这个箱儿包一层纸。”
堂哥点点头,说“这还不够呢,这是最简单的。我问你,你是怎么卖出去冰棍的?”我疑惑了,怎么卖冰棍的?就是骑着车一条街一条街的转啊,然后大声喊就行了。
堂哥一脸鄙视的笑容,说:“你要是这样卖,那方法不对,卖到天黑你的冰棍也卖不完。”
我更疑惑了。问,为什么?
“你骑那么快,人家想买冰棍还没来得及出来喊你呢,你都跑没影了,你说怎么能卖得出去呢?!”
“对呀,我怎么没想到!”我拍着脑门,表示对它很失望。那要怎么做?我问。
堂哥说出了他的天才诀窍,我都没转。我找到一个主街,有个小卖部,那里有不少人。我就把车子停到大树下,吆喝都没有吆喝,他们都过来买了,还帮着让其他认识的街坊也来买冰棍了。
这么神啊,这么好的点子我怎么没有想到,不过我也有一个疑问。我问他:那小卖部没有卖冰棍吗?
堂哥点点头说,他们肯定也卖啊,但咱的比他家的便宜啊,而且买的多了我还可以多给他们一根,这样一来,他们都很积极的来买我的冰棍啦。
不得不说,堂哥确实有点做生意的天分,在这点上,我自叹不如。只是他长大后没有去做生意,而是沿着农村的传统路子去干挖煤、建筑一类的苦力活,终究没有成事。当然这是后话。
卖冰棍这会,我可是相当崇拜堂哥啊。
那天晌午,他帮我吆喝了一会,卖了一些出去,剩下几个残兵败将,有的已经彻底化成水了,我们自己消灭了一下。
就当是犒劳自己的辛苦了。
堂哥再牛,我也不可能一直受他照顾啊,第三天,我们就分得彻底了,他一个村,我一个村,各跑各的。
我也试着找个主街,找个小卖部,有点效果,但效果也不大。因为小卖部旁边不一定都有人,更不可能有树阴让我停那。那么大太阳,别说冰棍撑不住,关键我也撑不住啊。
那还是转吧,骑着至少有点风。从村西骑到村东,从村里头骑到田地头,冰棍卖了一些,但也让我心生退意。原来卖冰棍这么难啊,好热的天啊!我在心里头止不住的感叹。
一个拿着锄头除草的四十多岁的大婶停下来问我,多少钱一个。我停下车子说,五毛,一块钱可以三个。
行,给我来两块钱的,能多加一个不?
我一听忙不迭回答,中,中,反正都中午了,我也想赶紧回家了。心里一个劲想,这个婶子可真是个好人啊。
还剩下三五个,化的一半是冰一半是水了,那也不好意思卖给人了。我找个阴凉地儿,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两袋,剩下两袋留着回家给弟弟妹妹。
就这样,坚持了大概七八天时间,彻底不想干了。
每天基本上剩下一小半卖不完,卖的钱刚好够本儿,几天下来,手里的现钱只比刚开始时多了一点点。
小孩子本来就没有定性,自然对此事兴趣全无了,于是我人生中最早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买卖的经历就此划上了句号。
而我堂哥则越卖越得意,不久就换了大大的塑料泡沫箱,后来卖了整整一个暑假,攒了不少钱呢。又让我羡慕了好一阵子。